秋天到了,一枚紅透了的楓葉被一股風輕輕地吹落在地上。一位老人將它撿了起來。
“這是一枚多么美麗的楓葉!崩先烁袊@道。然后,將它帶回家中,放在靠近床的桌上。
天氣越來越冷,晚上在外面散步的人也越來越少,老人獨自從街頭走到街尾,又從街尾走到街頭,直到街上一個人也沒有的時候,才慢慢向家的方向走去。
老人的家很大很大?墒牵依飬s只有他。
他打開書,眼睛卻很快干澀;他打開收音機,里面播的都是年輕人喜歡的歌;他又去開電視,可是電視機已經壞了很久。最后,他坐了下去。坐在床邊的藤椅上,拿起那枚紅楓葉。他喜歡紅,從小就喜歡。他喜歡過紅衣服,紅鞋子,紅帽子,紅領章,紅樹林,還有臉蛋總是紅撲撲的一個女孩。雖然年齡大了,可是他還是喜歡。面對著手中的紅楓葉,他很奇怪為什么自己的一生就那么喜歡紅,如果說以前是因為青春激情,那么現在呢?
“也許僅僅是因為習慣吧!彼麑κ种械募t楓葉喃喃自語后,便上床休息了?墒牵诙煸缟,他卻再也沒有起來。很快,他的兒子回來了,他的女兒回來了,他的孫子、孫女回來了,還有他的朋友、學生也來了。這些人很快將他那空蕩蕩的大房子擠得滿滿的。他們?yōu)樗e行了隆重的追悼會,以吻合他生前顯赫的功績。
老人被體面地安葬了。他的兒女們開始清理他的遺物,家具、字畫、書籍等等。當然,他們也發(fā)現了那枚放在桌邊的紅楓葉,不過他們誰也沒在意,隨手將它扔出了窗外。
一位年輕小伙子正坐在距離老人房子不遠的地方,給一位美麗的女孩寫信。楓葉,輕輕地落在他的信箋上。
“這一定是老天讓我送給她的禮物!蹦贻p小伙子高興地自語道。然后,將它一并裝入了信封中。
下午的時候,女孩在她家的花園內讀到了年輕小伙子的來信。
“可憐的人!彼膬刃膰@息著,將信重新折了起來,然后又坐在薔薇花下的一張椅子上拿著那枚紅楓葉看了很久很久。后來,她從椅子上站了起來,從花匠那里借來花鋤,將那封信連同那枚楓葉一并埋在了一叢開得正艷的山茶花樹下。
滿天的晚霞在天空中鋪展開去的時候,客廳里傳來一個充滿磁性的聲音。聽到那聲音,女孩的心怦怦地跳了起來,緊張地拉了拉繡著荷葉花邊的毛衣。那個聲音是她的心上人的。她喜歡他已經很久很久了,卻一直不敢表白。而此刻,那位寫信的年輕人卻正倚靠著窗,看著晚霞,憧憬著明天能收到女孩的回信。他已經給她寫了很多很多的信了。他想那枚落在信箋上的紅楓葉也許能讓他得到愛神的青睞。
晚上的時候,一只老鼠經過女孩家的花園。它敏銳的嗅覺聞到了泥土新翻的味道。它以為那里埋的是一粒種子,找到的卻是一封信和一枚紅楓葉。
“我不需要信,也不需要信封。不過,也許我可以將這枚楓葉帶回家給孩子們玩玩!庇谑牵鼛е敲稐魅~離開了?墒,當它穿過市中心那座巨大的雕像時,一只貓卻突然從街角處竄了出來。老鼠嚇了一大跳,急急地扔下那枚紅楓葉,跑掉了。那枚被拋下的紅楓葉飄了起來,慢慢地落向雕像的大腳上。那里正坐著一位流浪漢。
“哎呀,這是什么東西,竟落在我的臉上?”他生氣地嚷道,將紅楓葉從臉上抓了下來。
“是一枚樹葉啊!彼止局,正準備將它揉成一團時,卻似乎想起了什么。他舉起它,借著微弱的路燈認認真真地看起來。
“又到一年楓葉紅的時候呢!彼p輕說道。然后,抬起頭,望向北方。那是他家鄉(xiāng)的方向。他想起了家鄉(xiāng)的楓樹,那些在深秋時將整個村莊變幻成紅色海洋的楓樹。只要風一吹,那些紅紅的楓葉便會嘩啦啦地唱起歌,翩躚著,優(yōu)雅地落在草叢中、灌木上,或是某位路人的頭上、衣服上,甚至就像他手中的那枚,落在臉上。他已經離開家鄉(xiāng)很多很多年了。他已經很多年很多年沒有看過滿山滿嶺的楓葉,也很多年很多年沒有想過家鄉(xiāng)的楓葉了。可是,在這個寒意蝕骨的晚上,他想起了它們,想起了那紅色的海洋。還有,曾經站在村口那株楓樹下等待著他的媽媽。
夜深了,流浪漢睡著了。夢中,他歡歌著,奔向一條灑滿陽光氣息的大道,而大道的兩旁全是楓樹;鸺t的楓樹,它們將天空映紅了,將大道映紅了,將流浪漢映紅了,將他的夢也映紅了。他覺得很溫暖。而握在他手心的那枚楓葉也覺得很溫暖很暖和,這是它離開楓樹媽媽后,第一次心里有了溫暖。
早就聽說熱帶植物園的池塘里有“夜游女神”,于是在一個盛夏的夜晚,我和外婆決定去池塘邊一睹風采。
植物園的池塘邊,靜悄悄的。
“別說話,夜游女神一會兒就該出來了!蓖馄泡p輕地提醒我。
“夜游女神”,名字太神秘了。我使勁瞪著兩只大眼睛,仔細地觀察著湖面上的動靜。
睡蓮們靜靜地在水面上躺著,睡得很香。倒是荷花們穿著翠綠的裙衣,粉嘟嚕的臉龐揚得老高,她們大概是在賞月。
王蓮們碧綠的大衣裙,有一拃多高的褶邊、圓圓的向上翹著,褶邊上還留著一些小缺口。這綠裙子好厚喲,像是厚厚的天鵝絨。裙子背面是褐紅的,還有許許多多像銀針似的的尖刺,在月光下閃閃發(fā)亮。啊!這衣服太高雅了,比童話國的公主裙還漂亮。這么漂亮的衣裙就是王蓮的葉子。
我看得正出神的時候,在王蓮的葉子旁,從水中跳出一枝枝花莖,花莖上都頂著大花蕾。
一會兒的工夫,一朵碩大的王蓮花漸漸地綻開了。
這朵大王蓮花的邊緣是雪白的,花兒的中心卻是鮮紅的。她越開越大,可比荷花大多了,而且散發(fā)著濃郁的清香。我仿佛進入了仙境,這里月色溶溶,花影飄逸,王蓮花顯得那么高潔艷麗,好像天地也在為她傾倒。
忽然,一朵荷花嬌聲細語地問:“王蓮姐姐,為什么我們只能在晚上才能見到你呢?”
“我們王蓮家族,祖祖輩輩都是晚上開花,白天閉合休息。不像你們荷花,白天夜間一樣開放!边@時,有朵王蓮花忽然變成了一位美麗的姑娘,跳上了自己的大葉子,她微笑著回答說。
“王蓮姐姐,你的花真是太美了。昨天晚上我看見的那朵是淡紅色的,怎么現在竟變成紫紅色的了?”荷花非常羨慕地說著、問著。
“你看,我現在不也是淡紅的嗎,明天晚上也會變成紫紅色的,后天晚上就又變了。所以,人們才給我們起了‘夜游女神’這個好聽的名字。”王蓮姑娘笑著回答。
“王蓮姐姐,咱們在這個池塘里一起生活了這么多年,我怎么沒有見你們結過籽兒啊!焙苫ㄓ终f。
“荷花妹妹,我們王蓮不像你們蓮花,把蓮蓬高高地舉出水面,然后結出蓮子。”王蓮含蓄地說。
“那你們到底是怎么結籽兒的呀?”荷花好奇地追問著。
“荷花妹妹,那就請你在后天晚上注意看吧,我一兩句話也說不清楚。我只告訴你我們的果實也叫蓮蓬,人們稱我們的蓮籽為水玉米!蓖跎徆媚锘卮鹬。
我也正想聽一聽,王蓮是怎么結籽兒的,可是她不說了。她大概是發(fā)現我和外婆正在岸邊觀察著她們。
這時,我和外婆屏住呼吸,確實在凝神注視著她們。
王蓮姑娘可能是被我和外婆的神情所感動,隨即熱情地喊道:“小弟弟,請到我的葉子上來玩一玩吧!”
我環(huán)顧四周,沒別的人呀,只有我和外婆。
王蓮姑娘見我有點遲疑,又誠懇地叫著說:“小弟弟,我是王蓮花,人們都叫我們‘夜游女神’。我的葉子很厚,背面有像鋼筋鐵骨一樣的葉脈,非常結實,能禁得住你!
我看了看外婆,外婆朝我努了努嘴兒,意思是說:去吧,孩子!別怕!
于是,我大膽地跳上了像大木盆似的王蓮葉。啊!真跟坐在小船上一樣,太好玩了。
“我的葉子浮力很大,因為葉肉里面充滿了空氣!蓖跎徆媚餆崆榈卣f。
我正沉浸在不可思議的快樂之中。
“小弟弟,你聽說過英國的‘水晶宮’嗎?據說它就是模仿了我們王蓮的葉子造出來的!苯形疑蟻淼哪俏煌跎徆媚,沖著我說。
“我在一本連環(huán)畫冊上看到過。那被譽為水晶宮的屋頂,跨度大極了,而且十分輕巧、漂亮。據說是一位叫約瑟的建筑師設計的。
“也是在那本畫冊上,我第一次聽說王蓮、‘夜游女神’的名字。所以,一直就特想看一看王蓮這個‘夜游女神’!蔽遗d致勃勃地跟王蓮姑娘拉著話兒。
王蓮姑娘聽了,不斷地夸我廣識博聞。
正當我玩得開心的時候,外婆拽了拽我,說:“哎,小淼!不早了,咱們該回去睡覺啦!
剎那間,夜游女神們又完全恢復了王蓮的美態(tài),都變成了一朵朵嫵媚多姿的王蓮花,依舊漂游在池塘的水面上。
荷花、睡蓮……都自然地開著、閉合地睡著。從前我只知道荷花出淤泥而不染,原來王蓮也一樣。
我懷著依依不舍的心情,告別了夜游的女神——高貴典雅的王蓮花。她們那多才多藝的身姿和直率又謙和的影子,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