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實,他們的顧慮純屬多余,多霧的天氣自有一種誘人的神秘,發(fā)咸的空氣自有一股誘人的“咸”情。銀灘上沒有那么多紅男綠女,寥寥幾抹若隱若現的孤獨之影,點染著海灘的凄清之美。被霧紗掩藏著的海波,多了幾分柔情之態(tài),漸行漸遠的濤聲似夢中的呻吟。咸咸的霧化成絲絲咸咸的雨,飄灑出咸咸的海灘咸咸的風,咸咸的椰子咸咸的花,咸咸的市街、漁村和漁家人頭上戴著的一頂頂尖頂斗笠。正是這樣的“回南天”,讓北海彌漫最濃最濃的海味。
天未熱,大海最震撼人心的誘惑力尚在醞釀之中,而到處彌漫著的咸咸的氣息,又時時在勾引著我們下海。當然不是到海里去沖涼消暑,而是想讓北海的咸水,把自己的肉身腌一腌,殺一殺身上的細菌,感受一下被腌的那種帶痛的快感。于是一行人居然下海了,好冷呀,一種全身被針灸般微微發(fā)痛的冷。在水里折騰了十幾二十分鐘,我們上來,每個人的身上都紅紅的。是被凍紅的,還是被腌紅的?不清楚。只覺得被海水包裹的那一瞬間,我們的身軀連同思緒都被“咸化”了,俗世生活的所有雜念都被腌得干凈了。
不能像海魚般潛入海底看世界,只能到岸邊的“海底世界”博物館走一回了。各種各樣的魚蝦龜蟹,被安排在一格又一格透明的櫥窗里生活,比起廣闊而深邃的大海,這里的空間狹窄了許多,但不變的是那咸咸的海水。在一格又一格咸咸的海水里,千姿百態(tài)的海生動物,全方位地向來來往往的游人展示它們的魅力。看它們如千花百卉閃閃爍爍,如流云彩霞飄飄灑灑,我頓悟:長在咸水里的魚,一定比長在淡水里的魚兒快樂。生命因快樂而豐富,所以它們擁有那么繁多的種類;生命因快樂而美麗,所以它們擁有那么斑駁的色彩。
在北海,“疍民”是一道獨特的民俗風景。據說“疍民”之“疍”,意謂他們駕著船兒像蛋殼一樣在海上飄浮。曾經的苦難賦予他們生命的傳奇,如今他們的很多人憑著當年闖海的勇氣闖蕩商海,開起了珍珠商店、海產品商店,他們開的飯店也底氣十足地打起“疍家棚”的招牌吸引客人。
疍家姑娘愛唱歌,她們唱的歌被稱為“咸水歌”。咸咸的歌聲帶著幾分哀怨,又帶著幾分達觀,就像珍珠在咸咸的海水里凝聚晶瑩與靚麗。疍民們在長年的浮家泛宅、出波入浪中,積攢著生活的美麗與快樂。采來的珍珠被巧手串成女人脖子上迷人的項鏈,幾條尋常的海魚,也在疍家女的手下晾出別樣的風情。天氣稍稍有些晴朗的時候,我看見疍家女把男人打撈上來的海魚攤在地上晾著,銀色的海魚被拼成一朵朵悄然綻放的花兒,就像她們知足而樂的心懷。
在北海上酒館,最后上桌的都是稀飯配咸魚。淡淡的稀飯,咸咸的海魚,咸淡相濟,解膩去腥。就著咸魚喝下一碗稀飯,便覺得那些用甜點甜湯來結尾的酒菜,因為刻意去制造甜蜜的高潮,反而少了幾分清淡悠遠的回味。也許人生之至味,就在這平平常常的咸咸淡淡之中?